我是农家娃,与共和国同龄,大学只读了一年

大家好,我叫史海青,年1月出生,出生不久,就赶上新中国成立,在新中国的怀抱里,走过71年的人生之路。人老了,喜欢回忆过去。最近,抗“疫情”宅在家里,整理过去的老照片,我感慨万千。这些陈旧的生活老照片,记录着我的人生,也铭刻着我所经历的时代轨迹。我是共和国的同龄人,大学只读了一年半,最后却成了大学教授,我与国家共命运。(史海青自述、提供图片;山汉摄影整理)

我是农民的儿子,父母及祖上都是地地道道、土生土长的农民。我从出生到恢复高考成为级大学生前的三十年间,一直在家乡度过。我的家乡是山西晋南的新绛县阳王镇南池村,位于晋南峨嵋岭脚下,是一个远离县城,属于三县交界的偏远村落,三面环沟,一面临坡,旱垣纵横,交通极为不便。图为年我受命为家乡编撰《南池村史》时请人拍摄的村貌照片,这与以前相比,真是旧貌换新颜了。

我家同胞兄弟姐妹共有9个,我是长子,排行老4,上面3个姐姐,家里人口多,收入少,生活非常困难。我上小学时,家里无力供养所有的孩子上学,在传统观念下只能保男孩,上面三个姐姐都先后辍学,回家帮助家里做农活和家务。尤其是三姐,为帮助母亲照看弟弟妹妹,上学比我晚一年,学习成绩优秀跳级与我同班上课。小学毕业时,家里为了生计,没有让她报考中学,这让她很伤心。这在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。

我们村只有初小,高小时我到外村去上,学校条件很差,生活很艰苦。上晚自习,照明用的是各种各样的自制煤油灯,两节自习下来,鼻孔都是黑的。睡觉的地方,是一排窑顶低于地面且洞口朝北的土窑洞,阴暗潮湿,冬天的寒风呼啸着直往窑门里面灌,生着火炉也不暖和。吃的是从家里带的各种的粗面干粮,学校灶房免费提供一种由白开水兑入盐、醋、酱油,偶尔加点菜叶而成的高汤。尽管条件艰苦,但我非常努力,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年级前几名。

年,我考取了山西省新绛中学。那年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,招生规模被极大压缩,作为山西名校的新绛中学只招收两个初中班。年,国家经济形势大为好转,我也顺利升入新绛中学高中部。在我上初中和高中时,我家同时有三个孩子在念书,尽管学校不收学杂费,只收课本费和少量饭金,但家里还是负担不起。如果没有申请到国家提供的助学金(初中每月3至5元,高中每月5至7元),我肯定读不下来初中,更别说能坚持到高中毕业了。

我的中学时代,刚好是国家狠抓中等教育和教学质量最好的一个时期。由于我的学习成绩突出,在高二第一学期期中,就被学校推荐为提前准备参加届高考的三位尖子生之一,学校为此还专门安排各科名师开小灶予以辅导。正在我全力以赴备考的时候,未曾料到,那场动乱开始了,废除“旧的考试制度”,破灭了我的考大学之梦。(图为我的初中毕业照,末排左数第一位即本人)

受运动的裹挟,我们这些高中生也中断了学业,带着红袖标,手握“红宝书”,挤上免费的火车进行“大串联”,先后去了太原、石家庄、北京、武汉、广州、延安、南京、上海等地。喧嚣过后,回到学校,既不上课,也无所事事混日子,一直到年7月,我怀揣自己的户口和一本没有历年成绩单的高中毕业证,正式离校回家务农,成了所谓的回乡知青和“老三届”——届高中毕业生。(图为我和同学们大串联时沿途的留影)

回村务农,参加生产队农业劳动,我真正品尝到了劳动的艰辛和生活的苦重。两年后的年10月,我被抽调到工程工地参加国防三线建设,一直到该工程年3月下马缓建。在三线建设工地,我先后被任命为排长和副连长,参加厂区房建和架设铁路桥梁等工程,负责过检查施工质量,开过盖楼房用的吊车,带领连队用普通的平板车转运过钢轨,上过当时国内最先进的架桥机,在高达六七十米的空中配合工人师傅架设过铁路桥梁。

年元月22日(农历年腊月二十六),我领取结婚证,第三天举行了婚礼。结婚时我刚刚22周岁,在当地已属大龄青年,而妻子尚不满18周岁,但已达到习俗所认可的婚龄。我们那个地方有早婚的习俗,早在三年前我上高中的时候,父亲出于对我婚姻的操心和尽早使母亲从锅台上得到解脱的考虑,逼迫我同我现在的妻子在介绍人安排下见面订了亲。她当时还是个14岁的小姑娘,跟我同村。

我结婚后的第二年,父亲就让我分家单过,给了多半袋口粮和不配套的旧灶具、破家什。我们的小日子就这样艰难地开始了。这时我已经从三线返回家家乡再度务农,。不久,就到新绛县城关公社西关学校当了近四个月的临时代教、北关小学担任了一个学期的校长、又到新绛纺织厂中学担任长期顶编代课教师,为期5年多。养家糊口就靠最初的每月28元和后来的每月34.5元工资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(图为我离开新纺中学前夕与同事的合影)

无论是担任代课教师还是校长,没有改变我的农民身份。我的工资收入,除了家里的平时用度,年底还要向生产队缴纳农业税以及因缺少工分值而导致的欠款。年复一年,收支相抵,始终难有结余。以致于几年来一直想买一辆新自行车的愿望,直到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家乡都没有实现。年我儿子出生,等到儿子会吃东西以后,花三角五分钱给他买一盒普通饼干,竟也觉得是奢侈!(图为我儿子与后来出生的女儿年的留影)

年恢复高考的消息,重现点燃了我上大学的梦想。当年12月5号至7号,我参加了恢复考试制度的第一次高考,由于我的中学基础扎实,又一直做代教老师,没有放下功课,考试下来觉得很有把握。一个多月后,果然接到了山西大学历史系的本科录取通知书。据记载,当时报考人数达万多,录取27万多,录取比例仅有4.8%。我入学后才知道,我当时的考试成绩,是全班最好的。图为40年后的年,我回母校山西大学参加入学40周年纪念活动。

原本应在18岁左右实现的大学梦,被迫延后至年届30岁方得如愿。高兴、欣喜之余,亦不免心酸感慨。终于跨入大学校园的我,已经不是十多年前意气风发的高中生,而是上有老、下有小,集人子、人夫、人父三位一体的老学子了!与此相应,我将由养家者转换为被供养者,入学后还得像中学时代那样依靠国家助学金来完成学业。后来,我获准享受每月19元的最高等级助学金,使得日常生活有了基本保障。图为我与大学同学的合影。

我的本科学业只上了一年半。大一第一学期,因有新纺中学多发的两个月工资垫底,再加上尽量节俭花钱,生活还算过得去。接下来的两个学期就屡现窘境,有一次由家乡返校,身上只有五元钱,仅够买张火车票!这样的状况促使我下决心报考研究生,这样可以缩短学业时间,获得较高的助学金,也能尽快就业养家并解决家属农转非和两地分居问题。经过扬长避短的选择和认真刻苦的准备,年9月,我终于进入了四川大学历史系攻读硕士研究生。

在川大历史系读研期间,我还是依靠助学金维持学业,每月42元的标准比我在新纺中学的代课工资还要多,我的日常生活,包括购买图书资料、假期回家与返校的路费等等,都可以得到保障。偶尔有所结余,还可以资助远在家乡务农的妻子养家糊口。在我研究生毕业前两个多月时,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,是个女孩。当时的农村已经包产到户,妻子在老家独自抚养一儿一女,忙里忙外,非常辛苦。

川大的师资力量非常棒,我的导师都是一流的老教授和著名的专家学者。我的导师卢剑波先生是国内一流的老教授,著名的文史专家和世界语创始人。我从恩师身上学上,不仅学到专业的学问,更学到了严谨的治学精神和高贵的学者风骨。经过两年又三个多月的刻苦攻读,我顺利地完成了学业,一次性通过了研究生毕业和硕士学位论文答辩,成为川大历史系届(七九级)毕业的研究生。图为我和我的同学与导师卢剑波先生的毕业留念合影。

我研究生毕业时,川大历史系已经内定我留校任教,我的家乡山西也希望我回本省高校工作。但是,我最终选择了去宁夏大学历史系工作。毕业前夕,我曾经向十几个省约20个有关单位发出联系工作信函,毛遂自荐,顺便询问解决家属的户口与两地分居问题。所发信函均有回复,都欢迎我去工作。而宁夏大学历史系的回复最有诚意,不仅热烈欢迎我去,家属和两地分居问题也明确答应尽快解决。他们求贤若渴的态度和办实事的作风感动了我。

年12月25日,我坐火车离开成都,由兰州中转来到银川。当时的银川火车站极为简陋,去位于新市区的宁夏大学,只有一趟2路公交车。一条窄窄的连马路牙子都没有的简易公路两侧很荒凉,做为自治区首府的银川市给我如此落后的第一印象,多少有点出乎意外。不过,我事先就知晓银川的悠久历史,深知这里需要我,必有我的用武之地。我也深信,眼前的落后是暂时的,塞上江南,一定会越来越好!图为我和同事在宁夏大学校门口的合影。

我从此有了正式工作,有了足以养家的稳定收入,也开始了我崭新的人生。在宁大工作到六十岁退休,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教学第一线,授过课的大学生,一届又一届,如桃李满天下。从年9月起,我先后被评定讲师、副教授和教授职称;兼任过系副主任、工会主席、文科职称评审委员等;获得过很多荣誉称号与奖励。仅就与教书育人相关的荣誉,有“学校教书育人先进工作者、优秀教学成果奖、优秀教师、优秀共产党员、优秀指导教师”等。

我的家属农转非问题,随着我的工作安顿也很快得到解决,我的妻子、孩子的户口正式迁入银川,学校安排我们住进家属院。那是一套两居室的平房,带个小院,院中有棵繁茂的葡萄树。我们一家在塞上江南终于团聚了!妻子被安置到校图书馆上班,后来因工作需要,又去了幼儿园从事保教工作。一双儿女,也在宁夏大学家属院一天天长大,并就读于宁大附中。图为年,我们一家人游览宁夏沙坡头风景区。

光阴流逝,年我达到退休年龄。退休后,我继续发挥余热,在宁夏大学和北方民族大学担任了六年的校级专职教学督导。抽空还带着老伴儿频繁外出旅游,或单车、或结伴自驾游,或参加旅行社的团体游,不仅畅游了祖国的大好河山,还领略了域外的奇异风光,开阔了眼界、丰富了阅历、增长了知识,使得我们的晚年生活快乐多彩!

我的一双儿女,如今都学有所长,成家立业。儿子在宁夏大学外语系毕业后,受聘到上海从事中学外语教学工作。女儿在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本科毕业后,免试推荐到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研究所硕博连读,后提前毕业,获工学硕士学位,在北京的一家高科技公司工作,从事销售管理工作。最近几年,我和老伴在京帮助女儿带孩子。图为年春节我们的全家福照片。

如今我年过七旬,安享晚年,原计划今年春节后去云南旅游,赶上新冠肺炎疫情,只好待着家里搞好自我防控。不外出,不给国家防控战“役”添乱,就是为国家做贡献。翻看过去的老照片,回顾自己71来走过的人生之路,这记录个人经历和家庭生活的一张张老旧照片上,刻满了社会和历史的记忆。在时代的洪流里,我们随波逐流,历经沧桑。个人的命运和国家永远是连在一起的。衷心祝愿我们的时代更加进步,我们的国家更加繁荣昌盛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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